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。
被推入浴室的卡妮娅，脑袋昏昏沉沉的。沙漠的正午炎热无比，几乎令人窒息。她看着镜中的自己，乱如草窝的黑发，为人耻笑的褐色肌肤，身上还穿着牢里的破旧衣裳，满是补丁和划痕。她心里很不是滋味，眼神黯淡了下去。
“别看了。”
希露出现在身后，按住卡妮娅的双肩，稍有些强硬地扭过身来，将她的视线从镜子上移开。
卡妮娅脑袋一片空白，眼看着希露抓住自己的两只手腕，而后自己毫无抵抗地被推到墙上，脊背紧贴着墙壁。魔女的力气太大了，整个上半身像是被钉在墙上一样，根本动弹不得。刚才还只是稍稍有些脸红，现在已经彻底红到了耳朵根，烫得能瞬间煮熟鸡蛋。
希露整个身子压过来几寸，顺势将卡妮娅的两手挪到头顶，接着只用左手擒住双腕，空出右手来。卡妮娅本能地挣扎两下，却是无济于事，像是误入猎手精心布置的陷阱，只能不安地等待处置。有那么一瞬间，她怀疑这位魔女还是要吃掉自己。
当然，希露并不会那么做。她突然出手，只消上下各抓一把，便将那破烂的囚服从卡妮娅身上扯了下来。
“呀！”
卡妮娅羞得喊出了声，下意识地想要遮羞，两手却被希露牢牢控制住，就这样把自己完全展示给了魔女。她又羞又气，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：“主人，你要干什么……”
希露提着那两块破布，在卡妮娅面前晃了晃，反问道：“你不喜欢这衣服吧？”
卡妮娅愣住了。
“我不会再让你穿这种称不上衣服的东西。你是我的，值得与你身份相称的漂亮衣裳。”说罢，她的右手燃起火焰，转瞬间将那囚服烧了个精光，化作灰烬。“必须同悲伤的过去诀别，才能走向未来。”
“可是，主人，你的手……”卡妮娅提醒道。希露定睛一看，自己的右手像烧红的木炭一样，看上去相当吓人。
“冷静，我很久没徒手点火了，有点把握不住火候，一会儿就好了。”希露松开压住卡妮娅的左手，示意她到旁边坐下。卡妮娅点了点头，乖乖地在椅子上坐下，随后身体蜷缩，双手抱臂遮掩着，还是有些难为情。
希露走向浴盆，将阀拧开，再将另一侧石板上的旋钮拧过半圈。很快，从上方蛇形石像的口中，源源不断地喷出热水，落入盆中。
卡妮娅傻傻地看着，眼中满是好奇。
希露注意到女孩的神情，不免一阵心酸。
“卡妮娅，你还记得故乡在哪里吗？”虽然知道这句话会让女孩回忆起痛苦，但她必须得问。如果卡妮娅还有能靠得住的家人，送她回家是最好的选择。
卡妮娅摇了摇头，倒意外地没有情绪波动。
沉默半晌，水也快放满了。
“我什么都不记得，爸爸、妈妈的名字，我都不记得了……”卡妮娅突然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哭腔，“我只记得经常挨打，所有人都骂我是野生的杂……”
话还没说完，只感觉一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腰。
“走你！”
希露抱起卡妮娅，丢进装满水的浴盆。水花飞溅，卡妮娅茫然地钻出水面，不可置信地看着希露。魔女坏笑着，向她扮起鬼脸。
“好啦，一会儿有的是时间诉苦，再不进来水就凉了。”希露眼中似在闪光，“做好准备啊，卡妮娅~”
“主人，你，你要干什么……”卡妮娅彻底蒙圈。她隐约觉得，这位魔女好像性格有点恶劣。
“还能是什么，当然是和卡妮娅好好交流一下了。”
希露自顾自地说着，将睡袍褪去，白发如瀑布倾泻而下，贴合着光滑无瑕的身体，卡妮娅一时看入了迷，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在干什么。
“既然是我的奴仆，就要做好觉悟咯！”
希露兴致高昂，麻利地钻进狭小的浴盆，容下两人似乎有些勉强。她趴在卡妮娅的后背上，撩起一缕黑发，凑近细细嗅了一番，在耳边吹着热气。
“嗯……主人，你这是……很痒，不要……”
卡妮娅想要阻拦，刚把右手伸到后面，就被一把钳住，反剪到背后，再想抽回就来不及了。
“洗澡要老实一点，你看水都溅出去了。这可是沙漠里，水资源很宝贵的。”希露开心得不行，一点不像活了很久的老家伙，还像小孩一样喜欢胡闹，“这是第几次了？只要伸手就会被我抓到，还不长记性？”
“别捉弄我了……”卡妮娅极力地想要摆脱，希露却像个挂在树上的树獭一样赖着不动。
一时没过脑子，她竟伸左手去搭救，刚动手就后悔了。果不其然，又被一把抓住。希露只是顺势一拉，自己就躺进了魔女的怀里。
“还是说，你很享受这种感觉？”希露一字一句地说着，悄悄地舀起一盆水，从头顶浇下。这番突然袭击惊得卡妮娅一颤，下意识地轻哼一声。
少女刚要开口表达不满，却感到肩头一沉。希露靠在卡妮娅肩上，白发顺势披在女孩褐色的肌肤上，传来冰雪般寒冷的触感。希露握着女孩的左手，轻轻托起整条左臂。
四肢满是金属磨损的伤痕，娇小的身躯上，随处可见鞭打的痕迹，即使已经愈合许久，也留下了刻骨铭心的伤痕。背后更是有大片酸蚀的瘢痕，触目惊心。
“对不起，主人，让你看到这么难看的样子……”卡妮娅忽然失落万分，想要抽回手来，理所当然地没有拽动。
“这不是你的错，你不必道歉。”希露说道。
“可是，可是……我这副样子，我怎么能配得上您……”
希露没有说什么，将自己的右臂伸到卡妮娅面前。
光滑洁净，如流水、如瓷器般完美无瑕的身体。然而那手掌根部，却有着一圈暗红色的伤痕，泡状的斑点令卡妮娅着实一惊。
“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——那是很久以前，我还在学习魔法的时候。我只花了一周就掌握了操纵‘暗影’的诀窍，可以说是相当有天赋了。周围人的吹捧太多，我就有点得意忘形。然后，我一个小小的失误，就被自己的‘影子’砍掉了手。”希露从背后紧紧抱住卡妮娅，“没有人是完美的。如你所见，我也有丑陋的一面。更何况，我还是背负着性命的，可恶的魔女呀。”
卡妮娅静静地听着，看着身上的伤痕，挤出苦涩的笑容。
“卡妮娅。我性格也许很差，偶尔会很急躁，处理问题也很难事事周全。我会用不太得体的方式解决威胁，用越界的方式审判恶行。我知道在人们眼里，我是可怕的怪物。你，会包容这样丑陋的我吗？”
沉默。
卡妮娅忽然转身，一把抱住希露。
魔女完全没有反应过来，面对突然如此主动的卡妮娅，她竟少见地落了下风，分明能随便摆脱，却一点也不想动。
“说什么呢，主人。在我心里，你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。”
希露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。
卡妮娅托起一缕白发，也凑近闻了闻。淡淡的花香。她沉醉地闭上眼，脸上漾着笑容。
“你也是。”希露摸了摸卡妮娅的脑袋，这时的少女乖巧懂事，跟昨天晚上那个让自己差点气到昏厥的家伙，真的是一个人吗？
时间流逝，就这样，两人安安静静地泡了许久，方才结束。
希露帮卡妮娅裹好浴巾，坐在镜前。她摊开手掌，手心泛起青绿色的法阵，而后竟吹出一阵风来。很快，头发无比干爽。随后她又掏出梳子，细细打理一番。
“卡妮娅，你看，现在你就可爱多了。”她说道。
卡妮娅一直没敢正视镜中的自己。听到希露的话，她犹豫着抬头看去。干练、柔顺的乌黑短发，干净的面容泛着红晕，如烈日下盛开的花朵，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。
她拨弄着头发，不断地变换角度审视自己，嘴角浅浅的笑意隐藏不住。
看到她如此高兴，希露也会心一笑。
“唉，还是年轻好呀。”她心里感慨万千，把卡妮娅拉了起来，“好了，一会儿再看。我们该去签契约了。”
卡妮娅如梦方醒，跟上希露走回房间。
“你先躺着去。”希露说道。
卡妮娅坐在床边，紧张地注视着。虽然表面上波澜不惊，可那紧扒着床板的小手，无意识中不安分地晃动着的脚丫，还是暴露了她无比期待的事实。
“这样压力好大啊。”希露叹了口气，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，装满了红色的粉末。
她看向卡妮娅，想着要不要向女孩征求一下意见——然后她意识到，现在的人对魔法一点正确的认知都没有，一位普通的暮精灵少女更不可能听懂她要问什么。
“卡妮娅，你有忌口吗？”于是她这样问道。
“没有，我什么都吃。”卡妮娅疑惑道，“怎么了？”
“就是……怎么说呢，有个仪式比较简单，但是呢……”希露有点语无伦次。
这样绝对很奇怪啊，自己可是主人啊！怎么这么心虚了！
“您说吧，我都能接受。”卡妮娅催促道。
“你看，我们得血脉相连，所以呢，我就得扎破我的手指，然后……”
卡妮娅目瞪口呆，而后脑子一热，抄起枕头朝希露砸了过去：
“变态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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